照片中的他坐在轮椅上,由老伴推他出来晒晒太阳,我们偶遇在街边,笑着互道了一声“你好,笔友!”
一声带“文艺范”的“笔友”,却是与真正的“笔友”毫不搭界。
与徐叔的认识也是一次偶然。小区的徐阿姨,每次来门诊配药都是急匆匆的,不停地跟排在她前面的人打招呼:“谢谢侬,帮帮忙,老头子一个人睡在家里,可以让我先看吗?”一进诊室也是匆忙得很,直接代配药,还没等我问问老先生的最近状况,徐阿姨已经不耐烦地站了起来,“哎呀,王医生,他的毛病我都晓得咯,拜托快一点开好吧?”根据病史等方子开好,徐阿姨已是一个转身就不见人影了。
这样持续了两三个月,每一次来配药徐阿姨总是来去匆匆。用药后,患者的真实病情变化如何?单凭一句“他的毛病我都晓得咯”,实在是放心不下。打电话到她家里询问情况,结果电话半天才有人接,“喂,啥人呀……”,只听见电话那头在喊——哎呀,老头子,侬先不要动呀!没说上两三句,我觉得打扰到了徐阿姨,就挂了电话,决定第二天上门去看看。
没想到第二天徐阿姨来找我了,少了些往常的匆忙,但脚步沉重了很多,红着眼圈,还没等我开口,徐阿姨哇的一声就哭开了:王医生,我求求你,求求你帮我想想办法,我快被老头子折磨死了……像个孩子般,徐阿姨哭着。
原来,徐叔脑梗后半边身不好动,可他很要强,通过自己锻炼,两个手都好动了,还想下地走,结果腿又摔骨折了。手术后半夜疼得睡不着就一会小便一会大便,一部称心就发脾气说不想活了。阿姨“哭诉”着,本来我身体好好地,现在累得腰酸腿疼不说,胃也不好了,睡睡也不好,血压也高了。王医生,对不起,您昨天打电话来,电话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挂了电话。我静静地听着,也大概了解了老先生的情况。等徐阿姨平静下来我试探着问:“徐阿姨,您看我去您家里看看叔叔可以吗?”徐阿姨抓着我的手连声道谢,竟忍不住流下了热泪,。
利用午休,我和家医助理小谢来到徐阿姨家,只见徐大叔半靠在病床上,手里拿了一本《求医不如求己》,眼睛闭着,书已经半开半合。听见动静慢慢睁开眼睛,上身略欠了欠,想换个姿势却无能为力,小谢帮他把床稍摇高了一些,我把他身后的靠垫加了一个,确保徐叔可以舒服地坐着。
知道我们的来意后,徐叔像个孩子似的委屈地低头不语。在量血压,检查受伤的右腿后,我又给他把了脉看了舌苔,徐叔突然又高兴得像个孩子,打趣道:“还有会把脉的医生上门来看我,这在以前可是有钱人家的待遇。”
正巧,徐叔也喜欢中医,这下可打开了他的话匣子,从他年轻时是工作能手讲到改革后开餐馆当老板,再到血压高没有重视得了脑出血半身不遂,后来又通过锻炼可以自己吃饭等,讲得神采飞扬,宛如一名英雄在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。我们在一旁耐心地听着。
可当他说到因不慎摔倒,右腿再次骨折时,神情一下落寞,“我每天睡在床上,这间屋子就像一间牢笼,我出不去,心情不好,就只能拿老伴撒气,白天书啊电视啊什么都看不进,坐着坐着就睡着了,一到晚上腿疼得又睡不着,想摸又摸不到,我有时真的不想活了,想解脱……”话还在耳旁,徐叔突然放声大哭起来。
一个小时的交谈很快过去,我知道他们很需要帮助,不仅仅是身体疾病上的,还有心灵上的。突发奇想,临走前,我给徐大叔布置了“作业”,让他每天把《求医不如求己》这本书抄一页,等下次徐阿姨再来配药时交给我“检查”。这样白天可以消磨时间,又能学习保健知识,还可以锻炼手力又健脑。同时也给徐阿姨交代了任务,去申请长护险,由专业的护工每天上门护理一个小时。
没想到,一个月后徐阿姨来,有序地在门口排队看诊,还交给我一个信封,竟然是徐叔写给我的一封信,牛皮信封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王冬梅医生收,打开来有两大张满满的字,我真的好激动,那一刻我就想起了小时候的笔友。收到信的当天我就连忙给徐叔回信,就这样,一来二去,我们真的成了特殊的“笔友”。
不用贴邮票的信封,徐阿姨充当邮递员。现在的徐叔白天有事做,晚上睡得好,精神好了很多,骨折的伤腿也慢慢康复,天气好的时候还会坐着轮椅到公园里转转。那天去辖区家访的路上正巧碰到,“笔友”见面分外激动。尤其是看到徐叔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,笑容满面,我的内心也得到了莫大的安慰。我们之间的来信也成了我人生中宝贵的财富,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这位特殊的“笔友”。
(嘉定工业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王冬梅供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