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,我成为了一名儿科医生,希望自己的某一句话,可以成为某个孩子“良言”,传递“良言”的动力。
——儿科医生 徐珊珊
忆往昔,30余载,长抑或短,值得珍藏至泛黄回忆的人和事,总是零零星星、忽暗忽明,在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,闪回在你的脑海里。人到中年,一直奔波在生活和工作之间,忙碌着、彷徨着、迷茫着,已经忘记来时的路,寻觅儿时追梦初心,不可思议竟源自一句“打彩”之词。
我出生于80年代末,赣东(江西东部)抚川极尽偏远的农村,自打记事以来,人们的生活非常单调,大人早出晚归忙农活,小孩子门前小溪边玩玩泥巴、稻田里钓钓青蛙、仲夏时剥剥莲子、打打猪食。大概90年代初,我们组[1]里的“种粮大户”购置了组上第一台黑白电视机,成了大家晚饭后休闲的好去处,当时没有有线电视接入,也只是看一些电影碟片,大凡都是一些打打杀杀的古惑仔片子或者僵尸片,我的父母也不太让我去看。
小孩子和老人最喜欢的,莫过于过年期间,到村上一个大礼堂里看戏,俗称“三角班”[2],每当听说有外地的戏班子要来村上唱戏,我们组里的老人和小孩就早早吃过晚饭,点着蜡烛或者举着小火把,翻山越岭四里路,赶到村上的大礼堂,占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。台上“咿咿呀呀”开唱了,老人们听的入迷,小孩子则是撒欢地玩,有的在大堂里跑来跑去,有的趴在戏台子上左看右看的。
唱到精彩之处,观众掌声雷动,戏台上唱词戛然而止,一阵敲锣声响起,只听闻“各位父老乡亲,打彩了,打彩了”,当时的我年纪还小,也不知道什么叫“打彩”,只知道是下面的观众投几枚钱,然后台上对着他“咿咿呀呀”唱几句,唱什么也是完全不知道的,也不关心。
忘记了具体是哪一年,但可以肯定的是还没开始上学,我还是像往年一样,跟着奶奶到村里去看“三角班”,那年我们坐在第一排,我没有跑来跑去,而是专心陪奶奶听戏,“打彩”的时候,我奶奶慷慨地打赏了5枚1元硬币,说:“这是我的长孙女,唱一下她的前程吧”,我有点受宠若惊,要知道那时一个肉包子也才一毛钱,我静静地直勾勾地盯着戏台上的打彩人,已然不记得细细软软的唱词,但有一句我听着特别清楚,“孩子必将有出息,考上大学奔前程”。
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大学,于是问奶奶,奶奶说,大学是个好地方,只有会读书的人才能进的,考上大学就有出息了。虽然懵懂,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,“大学”和“出息”这两个词深深植根在我的脑海里,流淌在我的血液里,尽管不知道大学到底是什么,上大学有多难,但是我暗暗决定,一定要考上大学。
1996年,我上小学了,组里没有小学堂,要去村上,每天来回4趟,还是去看戏的那条4里山路。无论刮风下雨打雷下雪,我从来不缺课,因为我知道,大学,是必须要经过小学、初中、高中才能到达的地方。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有5个小伙伴,走着走着,只剩下我一个了,虽然独自走在幽深的山经,心里难免害怕,但总有一个声音在我耳畔提醒着我,要想出息考上大学,必须坚持下去,不能放弃。就是这么一种质朴的信念,陪伴着我度过十余个春秋,从村里小学,到镇里的初中,再到县里的高中,一路披荆斩棘,层层破圈,最终实现儿时戏台打彩的大学梦。
一句寻常的戏班子“打彩”祝语,在数十载前的闭塞落后的村落里,支撑一个小女孩编织对知识和美好生活的向往的“大学梦”,正所谓“良言一句三冬暖”,特别是小孩子,他们的内心是纯净的,白皙到一句“戏言”也能在这张“白纸”上洒上浓厚一笔。长大以后,每每想起,感念打彩之人的祝词,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,是她平平一句话,指明我的人生路,而且给予我追梦的动力。
如今,我成为了一名儿科医生,每天接触的都是一个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,对于每个孩子,我都是极尽温润和鼓励,珍惜每一次跟孩子交流的机会,希望自己的某一句话,可以成为某个孩子“良言”,传递“良言”的动力。
作者:徐珊珊
上海市嘉定区中医医院 儿科主治医师
注解:
[1]组:行政区,村下划为组。
[2]三脚班:是抚州采茶戏的旧名,也称半班,是一种古老的传统戏曲剧种。清初,抚州诸县连年灾荒,民多流徙,一部分难民以卖艺为生,将当地流行的民歌小调与灯采的表演形式相结合,开始脱离灯采表演,形成独立的“三脚班”,其发祥地就是宜黄、临川、崇仁、乐安四县的交界地区。